薛碧菡神色淡淡:“孙女知错。”
她话虽这么说,可清清亮亮的眸子坦坦荡荡,丝毫没有知错的意思,也没接老太太的话茬,说要把这丫鬟发卖了,祖孙两人不欢而散。
反正祖母向来不喜自己,偏疼长房二姐,薛碧菡也不放在心上,只是,这不听话的丫鬟那里,规矩还是要立的,再这么骄纵她下去,估计她哪天要把天给捅破了,还要薛碧菡去给她收拾这烂摊子。
祖母不喜她,从小便是,因为薛碧菡母亲死前说的那句话传出去后,世人皆道薛远之是个薄情寡义的男子,这倒不算什么,以薛府的地位,总有人想嫁进来。
只是薛远之自己钻了那个牛角尖,觉得自己愧对亡妻,也辞去了自己在朝中的官位,女儿还小时,他到还住在家中,眼见着女儿要长越像亡妻,他便不敢再看着她,后来干脆卷了被子,住进了城郊的庙里。
薛老太太觉得,自己好好一个儿子,就这么被毁了。
薛碧菡自幼便没了母亲。
父亲薛远之崇尚魏晋文人风骨,寄情山水,放浪形骸。她出生的那个春日,薛远之在郊外与一众文人论道,天地旷远,生如朝露,言及悲处,便引颈长啸,放声大哭。那时,他的妻子在床上,因失血过多失去意识,最后勉力生下来腹中孩儿,自己却永远的闭上了眼睛。
薛远之酒醉便寻山林深处,靠着一块大石便熟睡着了,薛府人便寻薛二爷不至,等着产房外面的老薛大人和老太太放声大骂,而薛碧菡的母亲放声痛哭:“薛远之!来世、来世我必不嫁你!”
伴随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声,从房内传来一阵小儿啼哭的声音,n_ai娘抱着没了娘的小娃娃出来,含着泪说,夫人去了。
薛远之酒醒之后归来,见府内一片缟素,还以为是自己爹娘去了,刚扑到地上唤了几句孩儿不孝,便被y-in沉着脸的老太太叫人扶起来:“是你媳妇去了,你哭什么爹娘。”
薛远之大恸,跪在亡妻灵柩前痛哭失声,没去看刚出生的女儿一眼……
自幼便没了娘,爹也靠不住,祖母更是对自己十分不喜,薛碧菡抿唇笑笑,自己果然天生是孤家寡人的命。
幸好薛老大人看孙女可怜,抱她到自己房中,亲自教养,待她长大些许,又仔细选了一批和她同样年岁的小丫头进府,与她一同长大,说是主仆,感情上倒近姐妹。
当时一同进府的小丫头有不少,棠雪机敏,比她大上两岁,会服侍人,便留了她在自己身边随身伺候,而其他的小姑娘,薛碧菡不想看见她们,尤其是看着她们眸子里含着深深的怯意,只要她目光冷冷的扫过去,就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。
不好玩,真不好玩。胆子实在是太小了。
自小便是个小大人的薛碧菡根本不想跟她们玩,直到她看见站在最末的小姑娘,她最矮,看起来年纪也最小,脸颊是饱满的,像个小糯米团子,眼睛像黑葡萄一样,泛着水光,直勾勾的盯着她看。
薛碧菡不由笑了:“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?”
矮她半个头的小姑娘咧着嘴笑了,目光清澈,声音甜甜的:“因为你长得好看呀!”
薛碧菡便指着她,对祖父说:“我想和她玩。”
于是,这最矮最小的小姑娘便留下了。
当夜,薛碧菡爬上了床,刚刚躺下,还没睡熟,就听见‘砰’的一声,她忙掀了帘子去看,小姑娘要给她守夜,她的n_ai娘白日里有些伤风,棠雪正照顾她呢。
她的小玩伴原本就坐在地上,背靠在床,她还没睡熟,这小丫鬟倒睡死了过去,睡着睡着身子就倒在了地上。
薛碧菡戳了戳她的脸颊:“醒醒,等会着凉了。”
豆丁大的小人儿揉了揉自己雪白的小脸,一脸茫然:“哦,我怎么睡到地上去了,好痛哦,我的手手。”
她的手背上有一小块青印,薛碧菡低头给她吹了吹:“还痛吗?”
小人儿摇摇头。
薛碧菡忽然想起来,她还不知道小姑娘叫什么呢:“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
“我娘叫我小七,我没名字,我有六个哥哥姐姐。不过她们都没我长得可爱。”
噗,薛碧菡长这么大,还没见过这么好意思夸自己好看的人。
“小七,小七,我给你起个名字吧,就叫晴柔,好不好?”
小七从地上站起来,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,n_ai声n_ai气:“这是什么意思啊?”
薛碧菡抿唇笑了:“我要碧菡,菡就是荷花的意思,荷花,你知道吗?你便叫晴柔,‘树y-in照水爱晴柔’的晴柔,这是前朝的一首咏荷的诗作里面的。”
小人儿歪着头,想了想,没懂,但不妨碍她喜欢这个好听的名字。
晴柔,晴柔。
她一边想一边往床上爬,薛碧菡一惊:“你上来做什么?”
晴柔冲她一笑:“我上来睡觉啊,坐在地上我好困哦,你放心,我很乖的,我身上很热很暖,我娘最喜欢抱着我睡了,我陪你一起睡,好不好?”
薛碧菡长这么大,还没跟别人一起睡过,听到她说自己的娘,心里一痛:“我自小就没有娘,我娘生我的时候死了。”
晴柔也低下头:“我娘也死了,所以我爹娶了后娘,然后后娘把我卖了。”
薛碧菡微愕,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小人儿掉了一串泪珠,她忙说:“快躺下我,我好冷,你帮我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