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有两个几案别样不同,略略宽敞些,一个居中,一个略侧。这些几案虽是横七
竖八的,其实细细看去,都可以一侧儿略面向西。西面围出一块空地来,却塔了
一个五彩妆点的小戏台子。上头一盆盆宫花、盆栽、珊瑚、铜钱树,堆得富丽堂
皇,当真是用尽欢心意,尽是天家fēng_liú。
凤姐自午后,就遣了奴儿丫鬟乃至自己和平儿一房房去请。既然弘昼说了不
来,便是姊妹姑嫂们小聚相欢,虽然此刻情景比得往年宁荣之事不同,但是众女
入园已有了段时光,那等子见面再羞涩耻辱,也拿捏不出来,能伪聚天伦相会除
夕,也再没个年下独处的。到了晚间,陆陆续续的,宝钗携着莺儿、文杏,跟着
宝琴,湘云携着翠楼、翠雨,迎春携着司棋、绣桔,探春携着侍书、翠墨,惜春
携着入画、彩屏,李纨携着素云、素梅,岫烟携着篆儿、篱儿,尤二姐携着善姐
都来缀锦楼里落座;李玟、李琦两姊妹虽小,倒也单分了一桌,袭人携着晴雯、
麝月自然也来玩笑,便是王夫人、薛姨妈本来不敢来,凤姐好说歹说,亲自相请,
也在角落里坐了一桌,连一向难得应酬的黛玉也携着紫鹃、雪雁,妙玉都携着智
能儿来坐,顾恩殿里,蕊官、鸳鸯轮班伺候弘昼,就是金钏儿、玉钏儿姊妹都带
着绣鸾、绣凤来一起相聚。至于其余略有头脸的丫鬟更是洋洋的来了一群。
滴翠亭里,除了一个蕊官侍奉弘昼左右,以芳官、龄官为首,豆官、藕官、
葵官、艾官、茄官等女早就在西侧的小台子上装扮了,琴、管、笛、萧、用尽了
暖音欢曲助兴取乐。
弘昼不在,众女倒略为放得开些,一时在外头猜猜灯谜,一时三两成群说说
笑笑、卿卿我我。因见凤姐特地将小几案都横七竖八摆放,也知她是用心有意
「不要讲究园中位份,我们且疏散些」的意思,众女自然也欢喜,无非是我和你
要好,你和我要好,乱坐一气。只是有心度量着北侧的两个几案略有不同,一个
居中的自然是凤姐的,另一个却也没人敢去坐。
哪知才要落席说话,凤姐又已经自外头亲自携手引了元春进来,众人才琢磨
着这凤姐一番良苦心思。今儿除夕聚宴,弘昼不来,勉强也算是「家宴」,自然
该为这昔日贤妃娘娘的元春,有个安慰遮羞的场面儿,只是她连位份都没有,弘
昼也尚未临幸,却偏偏昔年富贵荣宠,无人可及,故此才勉强在凤姐下头特设了
一几案。
那王夫人前几日,早由凤姐安排着和元春私下见过。不过是母女重逢,抱头
痛哭一番,亦说不出许多话儿来。倒是那凤姐借故走开,王夫人才顾不得羞,软
语相劝,只哀告自己这昔日里尊贵荣崇的大女儿:「女人家到了这一步万事都休,
说不得什么贞操节烈的,一定好好侍奉子;大姐儿你虽也有了几岁年纪,到底
还是青春好颜色的,我瞧园子里没几个及得上你,你若用心,只怕子还肯赏用
你身子……我是羞辱不堪,没脸面教你甚么的,只是我们母女今生还能见见面,
已经是我们此生不能想来的恩泽福气了,便是凌辱羞臊我们也该一起忍了……你
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,受子这样的恩,还不用些羞耻意思来报答子,便是
天也饶不过……子爱瞧女儿家羞耻我们便羞耻,子爱瞧女儿家驯辱我们便驯
辱……我要不是在园中位份低微,不敢贸然去见子,恨不得……总之为娘的没
有再害你的,千万留意」,那元春又羞又苦,不想母亲居然如今落得如此地步,
却也未免有那「亲人再可一见」只之喜,悲喜交加之时也说不出什么来,只是默
默落泪。
只是她才元春才进园子,今儿又是除夕佳节,心中便有千般委屈,万分羞臊,
也知凤姐是一片好心。此刻自然只能强颜欢笑,和姊妹们一一相见,见了王夫人、
迎春探春等也不好说些伤心话儿的,才各自落席而坐。她本是个伶俐人儿,在宫
里呆的久了,最知道位份尊卑要紧,见那凤姐给自己安排的位置竟还在众人之上,
如何肯坐,死命辞了,就在另一侧的几案里坐了才罢了。
众人才都安坐,小丫头们已经是热热的酒、鲜鲜的果子、烫烫的锅子、潺潺
的茶流水似的端了上来,凤姐却端起个小酒盅,笑道:「这园子大,姊妹们多,
难免今儿头疼脑热,明儿小病小灾的;难得今儿倒是人全,姊妹们居然大多都在,
又是好日子,我却说几条我的『规矩』,大家都要赏我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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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薄面,应和我才是。」
众女虽听她在玩笑,也隐隐听出来她有「上位对下位吩咐」的意思,凭是
「除夕家宴」,如今园中自然以她这唯一的「妃子」为尊,自宝钗起,连着众女,
并王夫人、薛姨妈都起身恭敬万福:「一切都凭凤妃吩咐……」,便是元春,也
不知怎么称呼,都起身随着众人万福示遵。
凤姐不由咯咯娇笑,连连招呼众人都坐,才说:「头一条就是今儿要尽兴,
大家却该说说笑笑的,你们『雅』的别嫌我们读书少的俗气;我们几个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