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中等到九点,孟成蹊右眼皮开始乱跳。他再次往涂公馆拨电话,仍是没有人接,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袭上心头。往常都是涂延主动来黏着他,他有点状况基本上那人是随叫随到的,今天这是什么情况?
孟成蹊怎么想都觉得反常,便无心再枯坐下去,他匆忙穿上大衣戴了帽子,朝阿明吩咐:“你去发动车子,跟我去一趟涂公馆。”
阿明点头应了一声,拿了钥匙往外走了两步,停下来欲言又止地轻声嘀咕道:“二少爷,你什么都没听说吗?”
“听说什么?”孟成蹊一边往手上戴手套,一边狐疑地抬头看他。
阿明避过他的视线,舌头在嘴里打了结:“那个……也许不一定真,外面的人瞎……瞎传。”
“瞎传什么?你倒是快说呀。”孟成蹊的心纠到了一处。
“外面传得纷纷扬扬,说今天白天涂金元死了,是被人炸死的。”
一听这话,孟成蹊未戴的那只手套掉到了地上。
“涂家若真是出大事了,涂延怎么办?”他心神不宁地想。
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阿明,连拖带拽把他往楼下赶:“走,陪我去找涂延。”
现下孟成蹊的脑子太乱了,他怕自己开车的话能把车开进沟里去,根本到不了目的地,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让阿明驾车。
风风火火赶到涂公馆,孟成蹊又是一阵失望。涂公馆里空无一人,仿佛蝗虫过境,所有值钱的玩意儿都被搬空了,整个宅子空空荡荡,当然也没有涂延的影子。他和阿明翻遍整个宅子寻不见人,便又坐回车子里等。
涂公馆一日之间败落至此,看来涂金元是真死了。孟成蹊喟叹着向靠背仰去,心里还是残留了一点期望:涂延没死,只要他不死,那总要回家来的。
半圆的月亮悬在半空,很快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了去,孟成蹊坐在汽车后座,整个人沉没在昏暗里,一动不动,听那窗外悲凉的风。
他昨天还感到那样幸福,仿佛做梦似的,一眨眼一切都变了。仅仅半年的时光,孟成蹊遭遇了太多不期然,他深深体会到命运的无常。
时间滴滴答答过去,月亮从云层中露出脸来,夜深了。孟成蹊和阿明窝在冰冷的车厢里,冻得鼻涕直流。他强撑起眼皮不敢闭眼,怕自己一旦睡过去,就再见不到那个人了。
又等了许久,天边泛起鱼肚白,涂延还是没有回来。
卖馄饨的竹梆子声近了,慢慢又远了,一声声像是从彼岸传来的。孟成蹊在浓重的晨雾里苦苦挣扎,他有那么一丝委屈,还有很多很多的难过,涂延怎么能骗自己呢,他可是从不骗自己的呀。
孟成蹊不是个多么贪心的人,他不过是想要份凡夫俗子的爱罢了。一直以为涂延靠得住,也足够爱自己,可是还没来得及和他红尘作伴谈一场热烈的恋爱,涂延不见了。
他疲惫失落极了,知道涂延是不会回来了。孟成蹊倚着车门自怜自艾,心想自己明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,怎么老天偏偏要拿他寻开心呢?
“走吧。”他叫醒前面打瞌睡的阿明,让他开车。
第44章
太阳升起来了,金灿灿的光芒照耀着大地,又是崭新的一天。
在这散发香甜阳光味道的日子里,法租界却笼罩了一片死亡的阴影——沈寒清开始血洗涂家的旧势力了。
涂家一垮台,涂金元名义上的三千门徒群龙无首,正闹哄哄搞内斗,没想赌王这时候突然跳出来,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沈寒清是有备而来,短短一天功夫,就攻下了涂金元的地盘。昔日耀武扬威的涂家军再没了先前的风光,争先恐后扔下刀枪,像老鼠一样仓惶逃窜。
法国总领事和租界巡捕房虽然和涂金元有些交情,但那些关系都是建立在金钱之上,如今赌王既允诺了他们更丰厚的财富,所有人便笑嘻嘻旁观这场江湖倾轧,不肯动一动手指了。
沈寒清轻轻松松,将法租界攥到了自己手中,不出多久,涂家的所有产业也尽数转移到他的名下。一时间,赌王成了上海滩权势滔天的人物。
这些天,孟成蹊并没有放弃寻找涂延,他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下人,每天在火车站和客运码头蹲守,希望能从茫茫人海中搜索到涂延的下落。与此同时,沈寒清布下了天罗地网,在整个上海扫荡涂金元的残余势力,更是贴出告示说,愿意悬赏五千大洋买涂延的人头。
孟成蹊内心矛盾不已,一方面他希望涂延已经逃出了上海,那样的话说明他躲过了沈家的层层追捕,至少性命是无忧的,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对方会一走了之,天大地大,什么样的可心人不好找?涂延在千里之外,大约很快会忘了他吧。
两种想法一交错,他自私地希望涂延没有离开上海,还躲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等他去寻,而他必须赶在沈家人前面找到他。对,这一回,要换他来保护涂延。
涂金元受袭后的第五天,孟成蹊仍旧没有涂延的消息,他焦虑得吃不下睡不着,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心慌慌的状态。
报纸上有人罗列了涂金元的十宗罪,把他描述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嗜血狂魔,巡捕房那边也查封了涂家的全部房产,这位曾经的法租界大佬就这样被打上了死有余辜的烙印。
孟成蹊烦躁地推开报纸,喝一口牛奶叹一口气,又喝了一口牛奶,接着叹气。
孟重迁见他成天情绪低落,忍不住劝他:“涂延吉人自有天相,也